现在,青年一代自由自在地生长起来了,中年人也都快活地劳动着,老年人所剩无几了,最后只有我说到的这一个了。
这位老人,说起来就像杂木丛中应运而生的一棵柞树。他身材高大,生下来仿佛就为了承担几百年来氏族的一切厄运。他生性坚忍而沉默寡言,像要把所有的沉痛的记忆,凝聚在他一人身上,不再散播。最后,如同秋风吹过树叶一般,他的疑惧的心,又多么脆弱呀!
有一次,他曾对我说道:“我要生在过去也好,至少我会像我的先人一样,听天由命地死去。要是我生在今天也好,不要知道过去的事情,让我像这些年轻人一样,无忧无虑地生活着……”他是说,他是女儿坟最后一代,又看见了新生的一代。他爱新社会,爱自己的幸福的后代。他希望这些年轻人像荷花那样,一尘不染地生长,但愿那些龌龊的记忆,在他一个人的心里烂掉。可是……
总有些不明事理的外村人,吵起嘴来对巩姓的人骂道:“走,我领你刨家什去,刨出来成立它几个吹手班子……”这话就是指的那个暗窑,那些吹鼓家什,那些可怕的过去的生活。这位老人,一听见这句话,他的头垂下来,就像一根无情的鞭子抽打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