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二十来岁被国民党抽壮丁离开家乡,在枪林弹雨中滚了十年,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小命,返乡时已父死母病未婚妻嫁了别人。他只得孤苦伶仃穷困潦倒过着日子,因那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历史,没有女人肯嫁给他,至今仍形单影只,孓然一身了红尘。光棍光,光棍苦,衣服破了没人补,就像乡间民谣所唱的那样:
念念光棍经,
我做光棍实苦命,
自带钥匙自开门,
打开房门暗腾腾,
帘开帐子呒有人,
揭开棉皮冷冰冰……
他无以为业,一直靠卖柴谋生,每天拉着车子步行十几里,把木柴运到古镇,卖给镇上的居民以换取些许薄利。有一首乡谚专讲卖柴客的苦:
冲担两头尖,
拔出现铜钿。
三天不住点,
哭着喊黄天。
倘若晴天白日有柴卖还好,多少能换点老酒钿,遇到连续几天阴雨不断,家里就揭不开锅喽。
然后,他灰暗的日子因周一心的出现而抹上了一道亮色。
他回想起以前跟她一起去卖柴,天蒙蒙亮就出发,一路上有说有笑,下坡时让她坐到车上,他脚下生风跑起来特别欢快,上坡进,他在前面拉,她在后面推,同心协力同舟共济,最苦最累心亦甘。
想到这些,阿春贼秃兮兮地笑了起来。他想自己真是天生的贱胎,自从有了她的陪伴,似乎路途不再远,柴车不再重,一路走来也不再孤单。他对她自第一次卖柴起就有了异样的感觉,此后时时爱护有加,处处关怀备至。她呢?他知道,一开始对他充满了戒备,故意回避,对他的试探性举动作出断然拒绝的态势,让他不敢越雷池半步。他于是收起了非分之念,只求真心帮她。这以后,一次次的栉风沐雨、餐风宿露,他们共同品尝卖柴的艰辛也一起享受分钱的欢愉,她对他渐渐有了好感,慢慢开始接纳,终于瓜熟蒂落,在那一天冲破所有禁忌,成了他的女人。他知道她拖儿带女负担沉重,老公在外劳改有不如无,就想方设法帮助她一点。除了卖柴,还带她做别的生意,一一领进门,手把手教会各种窍门,凡能挣点钱的事就让给她,挣不到时暗中资助一把。她对他也充满了感激,时常瞅准机会偷偷溜进他的小屋,给他洗衣洗袜,给他缝缝补补,给他做点好吃的,让他孤独的日子充满了生机。两人相互依存、各得其所,地下情侣的关系一直维持至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