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丽娜对各式各样令人难忍的行为都看惯了,可是对大嘴唇吃饭时吧嗒嘴这件事久久习惯不了。她还曾梦见一个牛仔走过大嘴唇身边,伸手把他的下嘴唇像扣口袋盖一样扣在他的鼻子上。然而比她更厌恶大嘴唇的是夏威尔,他猛地停止擦桌子,走到大嘴唇跟前,一把将他的帽子揪了下来。夏威尔气急败坏,脸上的肌肉颤抖得像落网的兔子一样。
“丢人现眼!我见不得这顶帽子。谁还吃得下饭?”夏威尔说。其实当时并没有人在吃饭。他捏着帽子绕过柜台,把它从后门扔了出去。他还是孩子时就在新奥尔良的大饭店里穿上了工作服,饭店的桌上还铺着桌布,那气派直到现在仍使他留恋。他一看到这里光秃秃的桌面,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败。不仅没有桌布,桌面还粗糙得用手一蹭就会扎上刺。再说桌子还不圆,牛仔们一坐下就用刀削桌子边,这些年来,桌子已被削去许多,大多数桌子都不成形了。
他自己有一块亚麻桌布,每年在妻子忌日用一次。他妻子是个泼妇,他并不思念她,但要想在孤鸽镇用桌布,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充足的理由。他的妻子叫苔丽丝,一次,她残暴地鞭打那几匹拉车的马,马惊后,连车带马翻到沟里,车身正好砸在她身上。在一年一度以苔丽丝的名义举办的晚宴上,夏威尔直到喝醉也不会往他那块好桌布上洒一滴酒,足以证明他不愧是位训练有素的酒吧老板。奥古斯塔斯是唯一受到邀请的人,可他每隔三四年才出于礼貌参加一次。他之所以不愿意去,并不是因为这种场合令人悲哀与无聊——孤鸽镇的人都对苔丽丝的死感到高兴——实在是因为这种场合潜伏着危险。奥古斯塔斯既不是夏威尔那样受过训练的酗酒者,又对桌布没什么特殊的好感,他若不小心把酒滴到了这块宝贝亚麻桌布上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他当然不想打死夏威尔,但必要时也许不得不用手枪敲击他的脑袋,而奥古斯塔斯又不愿意用这把大手枪去敲击那么一颗小脑袋。